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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王朱橚和秦王妃王音奴以前的过往不算是绝密,类似宋国公这种公爵应该知道的。徐妙仪以为宋国公将女儿嫁给朱橚时,应该隐晦的提过此事,可如今看来冯氏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徐妙仪问道:“是谁和你说的这些传闻?”
冯氏低头说道:“我偶然听见两个老嬷嬷嚼舌根。”
徐妙仪叹道:“你既然鼓起勇气来问我,为何还要用谎言掩盖谣言?这事不可能是老嬷嬷这种人敢编排的。”
冯氏的头更低了,“四嫂,我错了,是吕侧妃无意间说了一句,被我听见了。”
若是以前,徐妙仪的火爆脾气肯定会将冯氏劈头盖脸骂一顿,当头棒喝,将冯氏打醒。如今当了十年王妃,成了三个孩子的亲娘,徐妙仪性子稳重了许多,她安慰似的拉着冯氏的手说道:
“周王和燕王一母同胞,皇室二十几个妯娌,你我是最亲的,有些话不用避讳,我就直说了。东宫和我们这些藩王,那都是面子情,皇上在时,必定是兄友弟恭,太子要摆出宽容仁爱的姿态。如今那么多朝中大臣叫嚷着削藩,包括太子太傅宋濂,但太子对此缄默不语,你觉得他真不想削藩么?”
冯氏摇摇头。
徐妙仪说道:“这就对了,皇上是藩王们最大的靠山,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只要皇上不想削藩,朝廷就是吵成一锅开水、削藩的奏折堆成小山也无用。东宫必定暗中着急了,想着既然无法削藩,那就让藩王们自杀自起来,那才热闹呢。”
冯氏出身名门,一点就通,说道:“四嫂的意思是说吕侧妃想要挑拨我们藩王内斗?”
徐妙仪点头说道:“藩王内斗,互相对峙打压,就更给朝廷大臣们找到了削藩的口实,皇上也会对我们藩王心怀忌惮的,此乃一箭双雕的毒计。”
冯氏心有余悸,“果真如此,吕侧妃真是太歹毒了,我太笨了,差点上当。”
徐妙仪安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莫要自责。何况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吕侧妃是个有手段的,如若不然,东宫堂堂正正的嫡出会被庶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冯氏冷哼一声,“下次吕侧妃若再挑拨离间,我定不给她好脸色。”
徐妙仪淡淡道:“你是堂堂亲王妃,论名分,她低你一等呢,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就像对待邓侧妃一样,无视是最好的打击。何况东宫嫡出的皇孙朱允熥也有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常家或许会提出请立东宫世子,到时候该轮到吕侧妃头疼了,东宫自有一番热闹好看,我们就等着看戏吧。”
徐妙仪一番开解,冯氏心绪稍定,“那吕侧妃说我们王爷和秦王妃有私情,是刻意造谣了?”
徐妙仪说道:“你的丈夫为人如何,你还不清楚?他品行端正,不可能主动惹什么桃花债,他是个医痴,除了医术,其他一概没有兴趣。至于他在娶你之前和秦王妃有什么交情,我身为嫂子,不好多说。你自己去问他,他必不会瞒你的。除了五弟,谁的话你都别信。”
都说周王朱橚无能,文不成武不就,徐妙仪不以为然,起码人品上朱橚是过关的,婚前对秦王妃恋恋不忘,婚后真的断得一干二净,没有背叛过周王妃冯氏。
冯氏在徐妙仪的开导下渐渐淡定了,一切都等丈夫回来再说,别傻乎乎的被东宫利用了。
秦王虐打秦王妃一事,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人们对和亲女子有一种“非我族类”的偏见和冷漠。
皇上照例将秦王臭骂一顿,皇后赐了贵重的药材,命秦王妃好好休养身体。邓铭悄悄观察着北元的动静,看王保保是不是真的死了。
重伤昏迷的王音奴醒来时,恰逢燕王班师回朝,洪武帝在城外亲自迎接,并检阅军队,当场将归降的五万北元军队编入大明军队,并册封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官位和厚重的赏赐,以示怀柔之心。
洪武帝对亲儿子最小气,赏了十万宝钞和一句“棣儿类我”的夸奖——也不知重点是夸儿子,还是夸他自己。
不过如今的朱棣也不在乎这些了,甚至对于父亲的评价都不甚在意,检阅场上,万军在他的指挥下令行禁止,连投降的五万元军都服从指挥,虽只是演练,依然刀枪剑雨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力量,这是身为一军主帅的军魂。
这一次深入北元腹地,在陌生的草原和沙漠中行军,经历无数次绝望,朱棣破茧重生,扛住了压力,取得胜利,他拥有了军魂。
检阅结束后,朱棣痛快交出了兵权,毫不留恋,按照规制,亲王府只许保留九千府兵。但是他明白,只要他再次挂帅,除了直属的九千府兵,千军万马依然会服从他的指挥,没有任何犹豫。
洪武帝是内行人,瞧出了儿子的蜕变,终于放心四儿子将来镇守最为险要的燕地了,“四郎,你做的很好。”
朱棣说道:“儿臣不辱使命,还多亏了五弟的帮忙,他医术高明,每行军到一处,便就地寻找药材,以身试药,挽救了无数性命。”
朱橚谦虚说道:“打仗当然是四哥的功劳,救人是军医的本分,儿臣不敢居功。”
洪武帝看着淡泊名利的五儿子,暗道老五这个性格,还是给他一块太平点的封地吧,这孩子根本守不住边关。
朱棣朱橚先进宫给马皇后请安,然后才各自打道回府。
周王府,冯氏看到一脸风霜之色的丈夫,很是心疼,亲自服侍朱橚沐浴更衣,手指刚刚碰到衣带,朱橚就轻轻推开妻子,“无妨,我自己来。”
冯氏想和丈夫亲近,想着久别胜新婚,一年未见,或许丈夫对自己会有所不同,可没料到朱橚依然冷淡如斯。
失望,委屈,冯氏无声落泪。
朱橚不解,“你怎么了?”
冯氏哭道:“我是你妻子,你为何把我推开?”
朱橚说道:“我从小就习惯自己来,再说我若需要有人伺候,王府里有的是侍女和太监。你是我的王妃,不好劳烦你亲自动手的。”
冯氏哭道:“你我是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帮你脱一件衣服,举手之劳而已。你就是心里被人占满了,始终不肯接受我罢了!”
朱橚顿了顿,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始终只有你一个王妃,没有其他女人。”
冯氏也是出身将门,不是那种扭捏性子,她擦干眼泪,鼓足了勇气,直视着丈夫:“那在娶我之前呢?你刚回京城,还没听说过吧,秦王要王妃倒茶,秦王妃稍微慢了一点,就被秦王一顿毒打,头都被打破了,太医缝针止血,听说额角也有伤,恐怕要破相了。”
朱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冯氏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绝望的哭都哭不出来。
朱橚拉着冯氏的手坐下,给妻子倒了一杯茶,说道:“我认识秦王妃之前,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当时想绑架我为人质,交换被俘的北元世子。我中了美人计,她也假戏真做,我们相爱了后来北元的计谋败露,她的身份也被揭穿,和亲嫁给了秦王。”
冯氏怔怔道:“既然你们相爱,皇上为何不成全你们?你也是皇子啊!”
朱橚说道:“长幼有序,二哥尚未娶妻,怎么可能轮到我?何况父皇担心我被她迷住心窍,叛出大明,更不可能让我娶她。”
冯氏紧紧抓着朱橚的胳膊,手指的关节都发白凸起了,“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心中有她,为何还要娶我!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朱橚说道:“这件事岳父宋国公是知道的,我以为他告诉过你了。何况这种过眼云烟,你若不问,我如何开口?在娶你之前,我对秦王妃已经彻底断了念头,我没有对不起你。”
冯氏不信,质问道:,“既然已经恩断义绝,为何你听说秦王妃被虐一事,会如此震惊?”
朱橚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王妃无辜被虐,伤势严重,她毕竟不是个陌生人,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冯氏颓然放开了朱橚,跌坐在椅子上。原来她的婚姻始于欺骗,父亲为了和皇家联姻,巩固家族势力,故意对她隐瞒了真相,骗她安心嫁给周王。
却把青梅嗅的怀春少女,谁不希望嫁给有情郎?可是对于家族掌门人而言,感情并不重要,女儿当了王妃,自然会幸福。
周王对她坦诚,对她敬重,给了她王妃的尊荣,但她明白,他不爱她,经历过刻骨铭心轻伤的人,不可能再去爱任何人。
冯氏是名符其实的名门淑女,知书达理,可是此刻她很痛恨自己的教养,异想天开的羡慕京城第一泼妇邓铭:好想痛痛快快、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管他什么面子,什么家族荣耀,错的不是我,我最无辜,可是最痛苦的人却是我!
可妄想归妄想,冷静下来后,冯氏擦干了眼泪,问道:“秦王妃被虐打一事,你打算如何应对?东宫已经想要借此挑破我们藩王之间的关系,必定会煽风点火,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反应。”
这一刻,冯氏已经蜕变,怀春少妇的憧憬被彻底打破了,断情绝爱,只剩下周王妃的躯壳,要考虑的只是立场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