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抽丝剥茧,妾与君安21

恬剑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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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桶中,氤氲的热气席卷,莹白的肌肤透着绯红,浮婼漫不经心地撩水清洗着自己的长发。

    她在等着曾氏的一个答案。

    隔着道屏风,曾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原地踟蹰犹豫。

    她们这边诡异地静默着,而外头,长公主的院子里,她这个主子如今不在,可院中的婢子们却是纷纷探出了脑袋瞧起了热闹。

    院中,柳茹芸心有不甘地跪着。

    这位四品府邸的嫡小姐,在京中虽不至于横着走,但也是得了许多便利,被一些个小门小户的夫人小姐们捧着,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今儿个会推柳滟澜下水,也不过是被她的话一激,身子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

    可柳滟澜那贱人命好得很,被人一拉免了落水的命运。

    反倒是那救人的浮婼,被浮妍推下了水。

    说到底,她虽有推人,但被推的人压根就没有出事。

    浮婼落水,浮妍才是罪魁祸首,压根就与她无关。

    可浮妍却是轻飘飘地被送回了淮炀侯府,而她却得留在这儿跪在日头底下。

    这般一对比,她只觉得格外不公,竟连向来交好的浮妍都嫉恨上了。她为何行事那般不顾前后没个章法,如此牵累自个儿。

    *

    花厅内,周钦衍懒懒地歪靠着,尝了一口婢子们奉上的枣泥馅儿的糕点,蹙着眉,随手又丢了开去。

    太甜腻了些。

    这些伺候的也算是跟着长公主过来的宫中老人了,竟还对不住他的喜好。

    张烟杆被派去了淮炀侯府,小喜子则伺候在侧。

    水榭中那惊险一幕,他只恨自己没本事救人。如今见侍立在旁的卫如峥那英武的样子,他瞧他的眼神愈发闪着崇拜的亮光。

    不跳下水就能将人救起,那踏水而飞的本事,不愧是禁军统领,这才担得起护卫君上的重任啊。

    “君上,您尝尝这红豆牛乳馅儿的。”小喜子殷勤地为君王荐引,“说起来浮娘子就很喜欢这个呢,红豆还有相思的意儿,好寓意。”

    这女人竟喜欢红豆牛乳馅儿的糕点?

    这是寄谁的相思呢?

    鬼使神差的,周钦衍竟还真的拈起了一块尝了口。

    牛乳醇厚浓郁,红豆的味儿竟甜软适中,辗转于齿间,倒还勉强可以入口。

    一块糕入腹,当他的手待要拈起第二块时,他似想到了什么,忙罢了手。

    宫里上下,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为了气老君后,他这才在钱嬷嬷面前特意与她故作亲密了几分。

    刚刚在水榭那头,他又被浮婼扑倒闹出了旖旎事儿。

    此刻他再特意拣她喜欢的糕点来吃,岂非又要传出是非?

    年轻的君王将视线落在小喜子脸上,似在仔细揣度着什么。后者被瞧得莫名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脑勺,忐忑道:“君上若是不喜,要不尝尝这荔枝?奴才给您剥。”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钦衍不免又想起了浮婼纤纤素手剥荔枝时赏心悦目的景象,荔枝的肉儿泛起饱满的汁水,溢出那壳儿。不甚名贵的吃食,在她的指尖仿佛单单是看着,都能令人添了那几分食欲。

    他瞧着小喜子,幽幽道:“你专挑浮氏喜欢的给本君,藏着什么心思?”

    一口大锅就这么横空而降,小喜子颤巍巍下跪:“奴才不敢!”

    周钦衍既不问罪,也不喊起,只是视线懒洋洋往花厅外一瞥。

    正对着花厅大门便是院落,可以瞧见正跪在院中的柳茹芸。女子样貌倒也算过得去,若放在一堆世家女中,勉强也可入眼。只不过与她那庶妹相比,确实是逊色了几分。也难怪她会处处与她争锋,竟还要将人推下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柳姨娘竟是携了棱齐安前来。她的身子还后怕般轻颤着,没骨头般赖在棱齐安身上。青天白日的,在定国公府上如此勾着爷们,委实是不成体统了些。

    柳茹芸在瞧见棱齐安到来时,下意识便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她刚满含期盼地娇滴滴喊了一句“三郎”,就被棱齐安一脚踹在了腹上。

    男子踹脚的力道何其大,疼痛袭来,柳茹芸难以置信地瞧着暴怒中的棱齐安。

    “若非念着柳大人的面子,今儿个我这一脚,直接就将你踹残了。”他放下狠话。

    因着马车一事,他去刑司局的牢里受了一番苦头。好在今儿个被放了出来,一出来便知晓苓儿跟前的夏栀受人指使在思凡阁用催情熏香做了手脚。在棱老夫人差点命人打杀了她时,他险险救下她一条命。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查清真相。不仅仅是为了他大哥和定国公府,更为了柳氏。

    如今,柳茹芸这毒蝎女子竟仗着自己是柳氏的嫡姐就这般作践她,差点便害了她性命。他疼宠在手心都来不及的人,竟被她如此糟践,他怎狠得下这口气?

    在柳滟澜一番哭哭啼啼地告状中,他直接便来了长公主的院落,打算亲自教教这位处处打压滟澜的柳家嫡女所谓的规矩。

    *

    这边的花厅内,小喜子瞧见外头棱齐安踹向柳茹芸的那一脚,“嘶”的一声,竟是替柳茹芸叫起了疼。

    “三公子那般大力,委实是宠极了柳姨娘。”他小声道。

    周钦衍淡淡睨了他一眼,他当即便老实了,缩了缩脑袋安安静静地跪着,不敢再多言。

    “这么快将他从刑司局放出来,本是顾忌着浮婼不好出面拦阻棱老夫人对夏栀动刑,断了线索。没想到他一出来,又被这情情爱爱的事儿牵绊住了手脚。为了个柳氏,如此这般行事。”

    卫如峥忙道:“三公子对柳氏,确实是宠得太过了些。”话锋一转,他又道,“但柳家这位嫡女做事也确实是过于狠辣。若非浮娘子出手,这落湖险些丧命的就是柳姨娘了。三公子本就对柳氏情深,如此做法,也就能感同身受了。”

    周钦衍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瞧着那娇娇弱弱的柳氏,竟是想到了浮婼。

    她才是险些丧命的,却没在他跟前哭哭啼啼地求做主,眼见他将害了她的浮妍派人押着回了淮炀侯府,她也没有求他替她主持公道。

    将柳氏和浮氏一番对比,他竟觉得浮婼这女人,委实是没有脑子。

    受了这般大的委屈,竟一声不吭,还心心念念着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觉得自个儿眼睛是不是坏了。

    这种时候,孰轻孰重都不会分。

    *

    被周钦衍质疑没有脑子的浮婼此刻已经沐浴更衣毕,正在打理自己的一头湿发。

    梳妆镜前,曾氏终是耐不住这般对峙,开了口:“你说得没错,我们之间做了交易。”

    一句话,轻易便证实了她濒死之际瞧见的那些幻象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

    浮婼当即追问道:“什么交易?”

    “你说会让我活下去,作为代价,你会从我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这话听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让她活下去?说得那般轻巧,仿佛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左右人的生死似的。

    浮婼有些哭笑不得:“阿娘这是欺我失去了记忆,胡乱编排了一通?阿婼竟还能有这般能耐?”

    “是啊,我本也是不信的。”曾氏叹道,“我是两年前落的水,那会子被救起时奄奄一息,好几个大夫都瞧了,只让准备后事。可我不甘心啊!我还未瞧见家里兴旺,还未瞧见书焌那孩子出人头地,还未瞧见儿孙满堂,我怎么甘心就这么去了啊!在那时,我听见了你的声音,说要同我做交易。注定要死的人,我是压根不怕失去什么的,口不能言,心里却是同意的。这事说来,还真是够玄的,大夫都说我救不过来了,可我竟好转了。才两日便能下地走路,跟常人无异。”

    浮婼蹙眉听着,手上梳发的动作一滞。

    “我记得,我当时唤你曾氏,不曾唤阿娘。”

    对于这个,曾氏却是浑不在意。

    “你失去记忆前,做人做事都挺规矩,可偏偏在对人方面,却无甚规矩。也不愿喊人,我是你后娘,你不唤我娘也便罢了,你连老太太和你爹都不愿唤。直到你在思凡阁摔下来坏了脑子,这才开始叫人了。初初被你叫时,我面上装得淡定,你都不知我心底有多诧异和欣喜。”

    如此这般,是浮婼压根没想到的。

    她待要开口再问,便听见院中的动静闹得愈发大了几分。

    她将梳子搁下,站起身往门边走。

    原本跪在院中的柳茹芸虽是跪着,脊背还骄傲地挺着,想要保持着一个四品女眷的尊严。可此番,在棱齐安的怒斥之下,她的脊梁被一寸寸压弯,竟是再也嚣张不起分毫。

    瞧着那般的柳茹芸,她竟觉得她有几分凄惨。

    嫡庶之争,衍变到了争男人身上。

    偏偏嫡女争不过庶女,棱齐安只愿娶柳姨娘,哪怕最终无法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后院也只她一人。

    正当浮婼叹息之时,便见到长公主一行人怒气冲冲而至。

    “柳氏!你个毒妇!竟如此害我夫君!”

    长公主满面怒容,环翠叮当,在几名贴身婢子的簇拥下行来,狠狠扇向柳姨娘。

    这一幕,谁也没有料到。

    柳姨娘猝不及防被扇了个正着,她万万没料到,平日里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动起怒来竟有如此雷霆万钧之势。

    而她也确实是忘记了,皇室出来的人,哪怕如今为人妇,金丝雀入了定国公府这座鸟笼,真的露出锋利的爪牙时,也是能立时便让人丧命的。

    这会子,柳姨娘禁不住瑟缩了下脖子,捂着自己的脸往棱齐安身后躲去。

    柳茹芸目睹她被打,竟是笑得勾了勾唇。在瞧见棱齐安将她护在身后时,眸光迅速暗淡下来。垂首时,眸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