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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我起晚了, 正忙夏收呢!
姜玉姝拢了拢发丝, 匆忙坐起, 顿感腰肢酸软,暗暗羞恼,坐着缓了半晌, 才拿起搁在枕边的两封信, 掀帐下榻。
“吱嘎”一声,潘嬷嬷推门探头,笑眯眯, 快步近前帮着挽起帐子, 愉快道:“我估摸着也该起了!饿了吧?赶紧洗漱洗漱,用早饭。”
床铺格外凌乱, 被子揉得皱巴巴。姜玉姝脸一红, 下意识拦住老人,尴尬道:“嬷嬷,不用了, 我自己会收拾。”
“嗳哟,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正经夫妻, 小别胜新婚,再自然不过的了。”潘嬷嬷干了大半辈子家务, 手脚麻利, 一天到晚闲不住, 絮絮叨叨, “假如公子天天在家,圆房数月,孩子都应该怀上喽。可惜他军务繁忙,隔好一阵子才有空探亲,总是来去匆匆。”
“祈求菩萨保佑,让您早日顺利生个大胖小子,那既是女人一辈子的依仗,又能给老夫人一个交代。母以子贵,尽快多生几个儿子,底气才足!”
“大胖丫头也很好啊,和小子一样的好。”姜玉姝对镜梳理发丝,放下梳子,利索挽了个髻,洗漱并换上外出衣裳。
自从圆房以来,老人经常念叨这一番话,她初时忍不住,曾认真讨论过几回,逐渐听得耳朵长茧,索性任由其翻来覆去地唠叨。
“我起晚了,大伙儿都下地了吧?”姜玉姝抻抻衣襟,从架子上取下帷帽,顺脚关窗,并拿起两封信。
潘嬷嬷带上房门,乐呵呵答:“无妨,公子吩咐了,让您安心歇息,他带人忙活去了。”
两人迈进堂屋,姜玉姝把帷帽挂在椅背上,脸颊白里透红,眸光水亮,浅笑道:“农忙时节,田里一堆活儿,我可不能歇。吃早饭,待会儿就下地去。”说完,她刚想去厨房,却被老人按坐下了。
“坐,等着,我去端!”潘嬷嬷系着围裙,疾步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说:“您和公子体谅我年纪大、严寒酷暑不用忙农活,只需在家烧水做饭,我比大伙儿都清闲,厨房的事儿,全交给我!”
“行吧。慢点儿走,我不抢你老人家的活儿干。”姜玉姝哭笑不得,落座并拆信。
两封,一封来自都城,一封来自长平。其中,婆婆的亲笔信,已经被郭弘磊拆阅。
姜玉姝顺手抽出已经拆开的,抖开信笺粗略扫视,哑然失笑,心想:
果然不出我所料,婆婆又是来询问孩子的事儿!
至今,他才第二次探亲,再顺利也得耐心等候吧?谁能说怀就怀?
况且,生男生女根本不能选择,谁急也没用,全看天意……
姜玉姝摇摇头,迅速拆开父亲来信,垂首细看,才看一半便皱眉,委实难以理解,烦恼叹息,直头疼。
片刻后
“今儿熬了小米粥,配新腌的酱菜,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潘嬷嬷放下托盘,依次摆出粥、酱菜、水煮蛋和杂粮包子。
姜玉姝回神,若无其事地收好信,笑答:“嬷嬷的手艺,不用尝,肯定好吃!”
“哪里?我厨艺平常,翻不出什么花样,怕大伙儿吃腻,最近琢磨着腌了两种新酱菜,配粥。”潘嬷嬷被一夸,笑得合不拢嘴。
姜玉姝夹了一筷子品尝,赞不绝口,“嗯,好吃!酸的,开胃。”
“对,酸酱菜!天热,家里人人胃口差,我特地添了醋腌的。”潘嬷嬷守寡大半辈子,唯一的孩子不幸病逝,十分孤苦,满腔慈爱悉数给了郭弘磊,如今分了一半给姜玉姝。
“吃,多吃点儿,养好身体,生个大胖小子。”老人坐在旁边,止不住,继续絮叨,自豪告知:“二公子从小就不挑嘴,特别好服侍,同辈孩子里,属他个头最高大,体格最结实!这全是因为他自幼不挑嘴,该吃吃,该睡睡,规规矩矩,所以才长得身强体壮。”
姜玉姝慢慢剥鸡蛋,欣然一笑,感慨道:“还真是。自从被抄家至今,再没有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了,可他无论吃什么都看不出嫌弃之意,令人既惊讶又佩服。”
“哈哈哈~”潘嬷嬷笑完了,仍岔回老话题,满怀期待,兴致勃勃地说:“将来小公子想必也是这样的!我已经缝了一条小被子、两身小衣服,正在做虎头鞋和虎头帽,等孩子一出生,立马就能穿戴!”
孩子、孩子、孩子……
姜玉姝停下筷子,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憧憬之余,不由得忐忑,轻声说:“多谢嬷嬷费心准备衣物。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不急的。”
潘嬷嬷却不赞同,审视对方肚子说:“不急不行呐!说不定,这会子已经有喜了,我得赶紧做针线活,从头到脚,从夏到冬,仔细算一算,必需的东西可不少。”顿了顿,她笑意淡去,愁苦问:
“不知郭家究竟何时才能摆脱流犯的罪名?哪怕平民百姓,日子也比犯人自在。我一把年纪了,倒没什么,却委屈了你们年轻人,尤其孩子——”她仓促打住话头,歉意道:“咳,瞧我这嘴,尽会扫兴,您快吃,粥凉了。”
姜玉姝沉默须臾,宽慰道:“咱们迟早会摆脱罪名的,耐心等待吧。”
“成!耐心再等一阵子。”潘嬷嬷复又笑眯眯。
不久,头戴帷帽的姜玉姝赶到田间,与潘嬷嬷一道,提着解暑茶。
“你怎么来了?”郭弘磊转身相迎,低声问:“我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
姜玉姝窘迫答:“我又没生病,歇什么?哎,下次记得叫醒我,别悄悄儿地走了。”她扫视四周热闹人群,诧异问:“怎么这么多人帮咱们?”
“他们陆续忙完了自家地里的活儿,主动相助,说是报答你的教导之恩。”郭弘磊语带笑意,赞道:“你的学生们很有心,平日恭恭敬敬,还争抢着帮忙收庄稼。”
姜玉姝笑了笑,小声告知:“这村里的家家户户,少有不讲人情世故的,平日礼尚往来记得一清二楚,稍错半点儿,背地里就会被议论耻笑。”
“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是好事。”郭弘磊抬手一指,“既然来了,你去那背阴处,和阿哲他们一起。”
姜玉姝点点头,径直走向翠梅等人。
“二嫂。”郭弘哲扭头打招呼。
“哟?你来啦,快坐。”里正妻立刻起身,挪出个位子,殷勤递上小马扎,关切问:“听说你中暑了,不要紧吧?”
此言一出,围成一圈的村里大姑娘小媳妇七嘴八舌,争相关心。
郭家在刘村的人缘,越来越好了。
姜玉姝立即明白是家里人替自己遮掩,心里发虚,解释道:“多谢,谢谢各位关心,我没大碍,稍加休息就恢复了。你们刚忙完自家的,没歇一歇就来帮我们,叫人感激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哎唷,你说反了,应该感激的人,是我们!”里正妻笑容满面,感恩戴德,高声说:“要不是你手把手地教,土豆我们只能瞎种了,哪儿能得到丰收?”
“正是!从头到尾,大伙儿麻烦你时可没客气,如今你也别客气才对。”
“幸亏得了两千斤粮食,否则要饿死人了。”
“你家不惯做农活,我们却是做惯了的,根本没什么。”
姜玉姝笑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丰收是各位精心侍弄庄稼换来的,恭喜了,总算没白费功夫。”
上百人挤在一大片田里忙碌,说说笑笑,土豆收得飞快,一筐筐迅速堆积。
期间,里正妻喜滋滋,兴奋告知:“我家种了两亩,共收土豆六千多斤,分得两千斤,一打听,乡亲们的收成相差无几。等过阵子,我家打算再种几亩,但愿老天爷赏个好秋收!”
“打算种多少亩啊?”
“四亩,其余得当口粮,家里揭不开锅了。”
“如果每亩收个三千斤,啧啧,了不得!”
“唉,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
一群妇人热络谈论,聊着聊着,几人挤眉弄眼,里正妻便硬着头皮,试探问:“以前没留心,近日才听说,你家那半亩红薯,也是新粮种?”
姜玉姝一愣,旋即恍然大悟,谨慎答:“算是。但具体收成尚不清楚,或许和老品种一样,可能甚至比不上老品种。”
“什么时候收?到时叫上我行不行?我想开开眼界。”里正妻一开腔,余下妇人紧随其后,赔笑表示想凑个热闹。
姜玉姝了然,爽快答:“等收完土豆就收红薯,到时我会提前告诉你们,感兴趣的人,随便看。”
“太好了!到时你可别忘了啊。”
“放心,我记着了。”
夜间,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并排。
姜玉姝提笔写家书,郭弘磊研读兵书。
“今天林勤和长荣他们聊起,窦将军破格允许你领兵上阵,”她扭头,笑意盈盈,“听说已经打了几次胜仗,恭喜恭喜!”
郭弘磊握着书,有些心神不宁,回神答:“等收复庸州后,估计我就能常回来看你了。”
“拭目以待!领兵上阵指挥杀敌,想必很不容易,你千万多加小心。”
郭弘磊侧身,从不告诉妻子战场上的种种凶险,安慰道:“我一直很小心。”他瞥了瞥,“还没写完吗?依我看,你直说无能为力即可,父母健在,妹妹的亲事,不该由姐姐管。”
姜玉姝叹了口气,头疼答:“写完了。正如你所说,我拒绝了,既不会管玉姗的亲事,也没本事劝动表哥,别人的婚姻大事,我可不敢乱插手。”她搁笔,忍不住皱眉说:
“父亲也真是的,表哥不乐意,他一个劲儿地劝!还有外祖父和舅舅,也是一个劲儿地勉强,两家非得亲上加亲,丝毫不顾儿女的意愿,闹得所有人不痛快,何必呢?”
“罢了,此事交给几家长辈去考虑,咱们是小辈,做不了主。”
郭弘磊放下兵书,凝重道:“有件要紧之事,我想与你商量商量。”